表2 哪些因素影響您外出?(2000年)(總人數493人)
影響外出的因素 推還是拉 排列位次 選擇的百分比(%)
農村收入水平太低,沒有掙錢機會 推 1 62.6
農村缺乏更好的發展機會 推 2 62.3
外出見世面 拉 3 58.5
城市收入高 拉 4 57.5
農村太窮,生活太苦 推 5 54.9
對在家鄉從事的職業不滿意 推 6 37.2
別人都出來了,受別人影響 拉 7 35.4
家鄉封閉保守,思想不解放 推 8 34.3
農村稅費過重 推 9 26.6
城市生活條件好 拉 10 25.2
家鄉學習條件差、受教育機會少 推 11 21.3
村干部作風惡劣 推 12 16.1
當地人際關系復雜、難處 推 13 5.9
和領導關系不好 推 14 2.0
想外出多生孩子 拉 15 0.4
那么,農民工進城以后,可以獲得多大的經濟利益?本研究對比了農民工在城市中的收入與自己在家鄉時的收入(參見表3)。
筆者2002年的調查顯示,進城前與進城后的年收入比較,農民工平均比進城前多收入8738.3元。表3顯示,90.1%的農民工進城后,收入都比在家鄉時有了明顯上升。其中,約20%的人高出10000元及以上,而52.4%的人高出5000元及以上。巨大的經濟差異作為一種驅動力,促使越來越多的農民流入城市。
表3 農民工在城市中的收入比自己在家鄉收入高出的數額(2002年)
按高出數額分組(人民幣:元) 人數 各組的百分比
24000及以上 16 5.9
10000-23999 38 13.9
6500-9999 43 15.8
5000-6499 46 16.8
3000-4999 52 19.0
1000-2999 47 17.2
200-999 4 1.5
與在家鄉時收入相等 16 5.9
低于在家鄉時收入 11 4.0
合計 273 100.0
那么,究竟是推力大一些還是拉力大一些?以往的國際研究表明,不同地區推力和拉力是不同的。Jenkins對墨西哥向美國移民的研究表明,墨西哥的推力所起的作用大于美國方面拉力的作用(注:J.Craig Jenkins,Push/Pull in Recent Mexican Migration to the U.S.International-Migration-Review,vol.11,no.2,Summer,1977,pp.178-189.)。筆者以上使用的材料,由農民工自己排序時,2000年排在前兩位的是推的因素,2002年排在前兩位的是拉的因素,似乎不相上下。但是,考慮到城市對外來民工的種種限制,如各種針對外來工的限制政策、城市居民對外來工的歧視等,我們就會意識到,在中國場景下,城市對外來工不僅僅是拉力,推力也不可小視。與此同時,農村對于農民工的吸引力卻十分弱小,因此,城市拉力和農村推力兩種力量相權衡,還是農村中的推力所起的作用更大些。
當然,在注意到經濟收入驅動力第一位因素的同時,也不可忽視其他非經濟因素(noneconomic factors)的影響。而以往關于流動人口推拉的研究中,對此是有所忽略的(注:Yu.P.Doshchitsin & N.N.Lapin,Forced Migration in a Large Industrial City of Siberia.
Sotsiologicheskie-Issledovaniya,vol.22,no.9,1995,pp.96-99.)。80年代,農民通常是與過去沒有承包土地時相比,而不是做橫向比較。90年代以后,農民開始與外出的老鄉比較,甚至與城里人比較,所以“見世面”和“發展機會”就變得重要起來。在表1和表2的兩次調查中,“外出見世面”均占有較高位次,選擇比例也均超過了50%。同樣的非經濟因素“別人都出來了,受別人影響”在兩次調查中,一次占第6位,一次占第7位,所填答的百分比為34%-35%,這是比較重要的心理因素。這是對推力與拉力因素的分析。那么,推力與拉力作用的力度有多大?換言之,它對流動距離有什么影響?
3.影響農民工“流動距離”的因素分析
對流動距離以及影響流動距離因素的分析也是傳統推拉研究的重要方面。所謂流動距離指的是外出遠近問題。
筆者對四川15個區縣農民工流出的研究數據表明,多數農民工屬于跨省的長距離流動。本次調查方式是向農村的家人詢問外出農民工打工的地點。結果,26.6%是本縣以內,7.0%是縣外省內,而66.4%是出省流動。中國東部沿海地區和西部內陸地區的經濟差異是遠距離的,所以,農民工的遠距離流動是比較容易理解的。下面,筆者具體分析影響農民工流動距離的因素。
第一,教育對流動距離的影響。國際上以往的研究表明,受教育程度與流動距離呈正比例關系(注:李強:《關于國外人口流動研究文獻的回顧》,《國外社會學》1996年第3期。),本研究印證了以往的結論,即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傾向于長距離流動,反之,受教育程度越低則越傾向于近距離流動。表4反映了這種正相關關系,它反映了高教育者的較高流動能力。
第二,性別對流動距離的影響。關于性別對流動的影響,早年英國研究者雷文斯坦(E.Ravenstien)曾提出,女性流動率要高于男性。筆者的數據并不支持這個結論。筆者的研究證明,在流動人口和農民工中,男性比女性的比例要高一些。比如,2000年數據,男性為61.1%,女性為38.9%;2002年數據,男性為63.2%,女性為36.8%。不過,有意思的是,女性比男性更傾向于長距離流動。下面運用相關系數測量外出距離與流動者性別之間的關系。雖然相關系數不是太高,但正相關的關系很清楚,女性比男性流動的距離更遠(參見表5)。
第三,年齡對流動距離的影響。對于年齡與流動距離的關系,以往的數據不多。本研究證明,年齡與流動距離呈負相關關系,即年齡越大越傾向于近距離流動,年齡越小則越傾向于遠距離流動。流動人口年輕化的趨勢十分明顯,農民工中30歲以下者占到總數的比例1999年為69.3%,2000年為66.5%(參見表6)。
表4 受教育程度與流動距離的關系
項目 相關系數 Sig. 樣本數
2000年數據 .113* .016 455
2002年數據 .152** .009 290
*p<0.05,**p<0.01 (2-tailed)
表5 農民工性別與流動距離的關系
項目 相關系數 Sig. 樣本數
2000年數據 .191** .002 455
2002年數據 .136* .020 290
*p<0.05,**p<0.01 (2-tailed)
表6 年齡與流動距離的關系
項目 相關系數 Sig. 樣本數
2000年,城市調查 -.298**** .000 455
2001年,農村調查 -.192** .003 236
2000年,城市調查 -.294**** .000 290
**p<0.01,****p<0.0001 (2-tailed)
表8 在家鄉時遇侵害次數?(2000年)
被犯罪者侵害的次數 人數 有效百分比
0 439 90.5
1 14 2.9
2 10 2.1
3 8 1.6
4 6 1.2
6 1 .2
7 1 .2
8 1 .2
9 5 1.0
合計 485 100.0
表9 在北京遇侵害次數?(2000年)
被犯罪者侵害的次數 人數 有效百分比
0 392 80.3
1 59 12.1
2 22 4.5
3 8 1.6
4 2 .4
5 2 .4
6 2 .4
12 1 .2
合計 488 100.0
4.對推力、拉力分析的國際比較
在以上分析中,筆者就影響流動距離的教育、性別、年齡因素做了比較。那么,從影響人口城鄉流動的全方位因素看,我國的推拉因素與國際比較,有什么主要共同點和差異?表7列舉了在國際研究中,通常涉及的經濟、政治、文化等因素,并與中國的現狀進行比較。與國際上相比,兩者相同之處在于:農村中不充分就業和貧困;資本密集型技術在城市中的迅速發展;向城市傾斜的發展政策;經濟活動集中在城市地區。
表7 國際上影響流動的因素與中國的比較
國際上的主要原因* 中國的現狀
1.農村失業、不充分就業和貧困 明顯
2.農村暴力(沖突,不穩定和社會緊張局勢) 不明顯
3.快速人口增長 不明顯
4.土地和收入分配不均 已出現
5.土地不斷減少 不明顯
6.資本密集型技術 明顯
7.向城市傾斜的發展政策 明顯
8.經濟活動集中在城市地區 明顯
*參見國際勞工局發展政策司《未來的城市就業》,日內瓦,國際勞工局,1995年12月,第18頁。
不同之處在于:(1)國際上,農村人口遷移的重要原因在于農村暴力。但是中國的情況卻不一樣。在問卷里,我們讓被訪者比較家鄉的治安狀況與城里的治安狀況,統計結果發現,農民工認為家鄉的治安狀況比他們目前居住城市的治安狀況要好。問卷進一步詢問:被訪者是否遇到過被侵害的事件,結果見表8、表9中數據的比較。
表10中,被訪農民工對生活條件、醫療、住所等物質條件困難排的位次都比較靠后,而政策歧視和社會歧視是主要的,后者是體制和制度原因。
因此,雖然近年來戶籍管理體制有所松動,但根本性的變革并沒有發生。作為一種身份體系的戶籍制度給每一個人打上了身份烙印,為每一個人確定了社會地位,此種定位的影響是長期的,亦非短期的變革可以消除。
2.戶籍制度塑造了多數農民工的生活預期,鎖定了他們的生活目標
根據社會學家威廉·奧格本的理論,在社會變遷中,社會觀念、社會價值準則和意識變遷是最為滯后的,它不僅滯后于物質文化變遷,而且滯后于社會制度變遷(注:威廉·奧格本:《社會變遷:關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質》,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260頁。)。農民工對戶籍制度變遷的反應,體現了同樣的滯后特征。在城市里眾多農民工擁有較好的經濟條件,不少農民工也擁有了相對穩定的工作和社會關系。但是,當問到農民工的長遠打算時,絕大部分人卻回答:準備回家鄉。在這里,決定農民工生活目標的,主要是一種觀念上和心理上的預期。
研究表明,長期戶籍制度塑造的農民生活預期和生活目標并不因短暫的戶籍改革而發生變化。從農民工的年齡結構可以看出,農民工是循環流動的:年輕的不斷出來,年紀大一些的就回家鄉去了。因此,回家鄉是多數農民工的一種生活預期。
這里所說的“生活預期”包括兩方面。一種是他人預期,即當一個農民工外出時,他的家人對其生活軌跡有一種預期。表11的數據表明,農民工的家庭成員認為,他們外出打工的親人最終絕大多數一定會回到家鄉。
表11 據農村家人估計,外出農民工今后是否會回家鄉定居?(1999年)
回答 人數 百分比
會回來 210 89.7
不會回來 24 10.3
合計 234 100.0
第二種“生活預期”是外出農民工自己的預期(參見表12)。兩種預期雖有差異,但還是可以看出,多數農民工都預期最終是要返回家鄉的。這里,顯然戶籍起著首要作用。
表12 城市農民工本人對未來的打算(2002年)
對未來的打算 人數 百分比(%)
只是暫時在外面,將來一定回家鄉 62 20.3
賺到一定的錢后回家鄉 84 27.5
看一段時間,沒有工作就回家 27 8.8
北京不能發展就到別的地方去 38 12.4
爭取在北京定居 61 19.9
決不回家鄉(回家探親除外) 17 5.6
其他 17 5.6
合計 306 100.0
本文第一部分研究證明,農民進城受到巨大經濟利益的推動和拉動。這里的數據表明,雖然有巨大的經濟利益驅動,但是,由戶籍鎖定的生活目標卻是一道巨大的心理鴻溝,對于許多農民來說是不可逾越的。推拉只對農民工近期的活動發生作用,對于長遠的“生命周期”(life cycle)或人生目標設計并不發生作用。對長遠生活預期和生活目標發揮作用最大的還是戶籍制度。所以,戶籍制度仍然是中國最主要的制度結構,它在總體上改變了一般自由市場經濟下勞動力流動的通常規律。戶籍在計劃經濟時代形成了嚴格的“鐵律”,這樣就在廣大人群中建立起一種長久的“生活預期”或“生活目標”,這種“心理定位”的現象一旦出現,幾代人都無法改變。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解釋了威廉·奧格本“文化滯后”的心理原因。
當然,不能忽視中國城市農民工高比例的人口傾向于返回家鄉也與我國特有的土地政策有關系。上文已述,外出農民工在家鄉還都擁有土地,不存在很多發展中國家大批失去土地農民流入城市的問題。家鄉土地顯然也是吸引外出農民工最終返鄉的重要因素之一:土地能夠在經濟蕭條時成為農民生存保障的最后一道防線;土地還能成為農民養老和還鄉的重要依托。此外,農民工返鄉還受中國人眷戀家鄉、落葉歸根等鄉土觀念的影響。
3.在鎖定生活目標的情況下,傳統推拉失效
由于上述外出農民工生活預期,一般推拉因素就會發生“變形”甚至失效。
首先,它改變了一般流動人口阻礙理論。一般理論認為,當勞動力在城市中受到反向的阻礙因素時,勞動力會從城市返回農村。而對于中國農民工來說,被戶籍鎖定的生活目標是年輕時在城里掙錢,年紀大時才回到農村。因此,他們在年輕時遇到再大的阻礙因素,也不會徹底返回到農村(參見表13至表16)。前述農民工外出是為了經濟利益,但在失去工作,沒有經濟利益的時候,絕大部分人仍然不回去,即使遇到了身上一分錢也沒有的時候。這從一般推拉理論中無法得到解釋,而只有通過分析中國特殊的戶籍制度才能得到理解。
表13外出以來是否遇到過完全沒有工作的情況?(2002年)
回答 人數 百分比(%)
遇到過 139 45.4
沒有遇到過 167 54.6
合計 306 100.0
表14 失業期間怎么辦?(2002年)
選項 人數 百分比(%)
找親戚朋友老鄉借錢 45 33.3
靠自己過去的積蓄 67 49.6
回家鄉去 9 6.7
其他 14 10.4
合計 135 100.0
表15 是否出現過身上一點錢也沒有的時候?(2002年)
回答 人數 百分比(%)
是 111 36.3
否 195 63.7
合計 306 100.0
表16 出現身無分文時,您當時怎么辦?(2002年)
選項 人數 百分比(%)
我有自己的辦法 13 12.4
回家鄉去 7 6.7
借錢 74 70.5
其他 11 10.5
合計 105 100.0
其次,拉力理論認為,只要城市里有足夠大的吸引力,農村中有足夠大的推力,農民工就會留在城市里。但是,在城市和農村推拉都沒有變動的情況下,那些“生命周期”到了應該回去的農民工,也按預期回到農村。所以,在中國場景下,推拉發揮作用是因為農民工處在特定的“生命周期”中,如果不符合農民工生命周期,推力與拉力都會失去效力。
4.對推拉失效的分析
戶籍是影響中國勞動力流動的首要因素,按照一般推拉理論分析,如果有如此巨大的戶籍障礙,中國農民工的流動比率會很低。Kusuda教授的研究證明:在印度,影響流動的諸種阻礙因素,包括語言差異、宗教差異等社會規范因素,其相互作用的結果是造成了比較低的流動率(注:Kyu Kusuda,Surplus Population and Mobility of Labor,Developing-Economies,vol.9,no.2(June 1971),pp.154-173,Japan.)。然而在中國,為什么一方面是制度化力量最為強大的阻礙流動的戶籍因素,另一方面卻是巨大的農民工人口高比率流動?
筆者以為,國際上對推力與拉力的研究是以勞動力充分自由流動的市場經濟為前提的。我國的市場發展還是很有限度的,其最為突出的表現就是戶籍制度。在戶籍制度的作用下,推力與拉力都出現了變形。有些推力和拉力會出現“功能失效”問題,即此種因素雖然還存在,但它卻失去效用。如城市中對農民工的限制因素,顯然是一種迫使農民工返鄉的推力。但年輕的農民工并不因此退卻,而是在奮勇地拼搏。因為他們正處在生命周期的外出階段,再大的阻力也難以阻止他們外出(注:杜鷹、白南生:《走出鄉村:中國農村勞動力流動實證研究》,經濟科學出版社,1997年,第286-290頁。)。
三、推拉因素對農民工兩種不同生存策略的影響
1.兩種生存策略及其相互關系
以上證明,一般推拉因素,特別是經濟方面的推拉因素是促進農民工流動的,而戶籍制度則阻礙農民工流動。在兩方面因素的作用下,城市農民工產生了兩種生存策略,即出現了準備定居與不準備定居的農民工之間的分化。國際學界以往的研究,雖然也曾涉及對定居與不定居移民的研究,如對“永久移民”和“暫時移民”的研究,對“安置模式”與“返回模式”的研究(注:Gary.G.Hamilton,Temporary Migration and the Institutionalization of Strategy,
International-Journal-of-Intercultural-Relations,vol.9,no.4,1985,pp.405-425.)。但是,過去的研究都是以勞動力市場的自由流動為前提條件的。
根據筆者的研究,在中國場景下,由于戶籍嚴重障礙作用,推拉影響因素發生分化,一種表現為單純為了外出打工者身上的推拉因素,另一種表現為準備定居者身上的推拉因素。單純為了打工的農民工,對很多推拉因素(如城市“歧視”)根本不予理睬,而那些準備在城市中定居的人則會十分在意。
當然,兩種生活策略不是一成不變的。對有些農民工來說,他們最初出來的時候打算干幾年就回去,后由于經營比較成功,經濟條件改善,將家人也接到城里,于是改變了想法,準備在城市定居。另一些農民工初來時年齡較小,憧憬未來,希望留在大城市,后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體會到城市生活的艱辛且日益思念家鄉,于是其生活目標發生變化,決定最終返回家鄉。
另外,農民工的兩種生活策略和其是否融入城市主流生活也是相互影響的。城市農民工長期生活在城市居民的圈子以外,沒有融入城市主流生活,可能是他們選擇最終返回家鄉的原因;反過來,也可能正是因為決定最終回家鄉,才使得他們不愿意與城市居民有更多的交往。總之,推拉因素與兩種生活策略常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雖然存在著以上界限不清的情況,但在一個特定的時間和場景下,農民工的意愿還是很明確的,而且該意愿對其生活策略直接發生作用。
2.兩種生存策略影響下的生活模式和行為模式
上面分析了在戶籍制度下農民工形成的兩種生存策略。這里提出,如果農民工是以最終回家鄉為目標的,那么,他們就不太重視在城市里與市民、工作單位以及居委會等社區組織之間的關系。反之,如果是以在城市定居為目標的,他們就會十分重視與所在社區居民、與所在工作單位及與居民組織的關系,因為良好的關系會為他們將來在城市的發展鋪平道路(參見表17)。
表17 生活策略選擇對農民工在城市中社會關系的影響(2002年)
相關因素 相關系數 Sig. 樣本數
1.越是打算回家鄉的農民工與工作單位之間 -.191** .002 260
的關系越不密切
2.與一定回家鄉的人比較,決不回家鄉的人 .141* .021 260
更樂于與工作單位保持密切關系
3.與一定回家鄉的人比較,爭取在北京定居的 .181** .004 260
人更樂于與工作單位保持密切關系
4.與一定回家鄉的人比較,爭取在北京定居的 .170* .020 260
人更樂于與居委會保持密切關系
*p<0.05,**p<0.01 (2-tailed)
筆者的一些個案研究也反映出同樣的情況。以最終返回家鄉為目標的農民工由于沒有在城市定居的打算,所以很少與城市居民往來。他們的交往圈子基本上都是與自己相似的農民工,這樣,他們就在城市里形成了一個自我交往的封閉群體。小群體內有頻繁互動,有事情大家會互相幫忙,甚至團結起來與“外群體”沖突。在此情況下,農民工對所居住社區沒有歸屬感,將市民視為“外群體”。而作為第二種模式的農民工,是以定居為前提條件的。于是,他們希望融入城市社會,盡量與市民、鄰居搞好關系,希望能夠適應當地的生活(注:T.S.Wu,A Framework for the Study of Urban Adaptation in the Process of Rural
Migration.National-Taiwan-University-Journal-of-Sociology,vol.7(April1971),pp.43-53.)。
那么,多少人準備定居,又有多少人是準備回去的呢?這里有兩個估算:一個是農民工家鄉親人估計的(參見表11),認為89.7%的外出農民工會回到家鄉;另一個是農民工自己的估計(參見表12),比例比家鄉親人估計的略低一些。此外,從農民工每年是否回家這個問題上也可以反映出未來的趨勢。1999年在四川農村的調查顯示,春節回家的農民工占76.7%,不回家的占23.3%。2002年在北京的調查也顯示出農民工與家鄉家庭之間的頻繁互動:外出以來,平均回家4次;78.3%的人在3個月以內回過家;82%的人回家以后都花了錢,花錢在1000元及以上的占72.1%,在2000元及以上的占60.1%。可見,農民工與家鄉之間的互動是比較穩定的,絕大多數農民工視家鄉為自己的歸宿。
3.影響農民工形成兩種生活目標的因素
那么,是什么因素影響了農民工做出留在城市抑或返回家鄉的決定呢?這里,我們利用2002年調查的數據,具體分析影響農民工返回家鄉的因素。本調查問卷詢問了被訪者對于未來的打算,通過態度差異分類,做出態度差異量表,兩端的分值是:"1"為決不回家鄉,"6"為一定回家鄉,由此可以進行相關分析。具體數值參見表18。
表18 影響農民工更傾向于回家鄉態度的因素(2002年)
因素 相關系數 Sig. 樣本數
A.流入地距離家鄉的距離 -.181** .003 303
B.受教育程度 -.278**** .000 289
C.性別 .167** .004 289
D.農民工和家人在家鄉時的生活水平 .243**** .000 289
E.農民工在城市里掙的錢比他本人 -.163*** .009 259
在家鄉時高出的數額
F.來北京的時間長短 -.162** .006 286
G.在城市中職業地位上升的可能性 -.174** .003 286
**p<0.01,****p<0.0001 (2-tailed)
下面,筆者按表中的問題順序做出分析:
A.流入地距離家鄉的距離。相關系數反映出,農民工工作的城市與其家鄉的遠近對農民工的去留是有影響的,兩者為負相關關系。學界過去關于流動距離的研究,多是集中于距離對流動的阻礙方面,即認為距離越遠阻礙越大。但是,筆者的數據卻證明了兩個不同的結論:更多的農民工傾向于長距離流動;越是長距離流動的越不愿意回家鄉。中國區域間經濟差異很大,距離越遠往往經濟差異也越大,因此,巨大的反差造成流動人口的定居決策。此外,這里也有一個“邊際效益心理”(注:李強:《中國外出農民工及其匯款之研究》,《社會學研究》2001年第4期,第64-76頁。)問題,外出距離越遠,付出成本越高,越希望交易帶來更大的利益。
B.受教育程度。這里證明了“精英流失”現象,即越是受教育水平高的,越是精英,則越傾向于不回家鄉。以往的研究也較多地證明了這個事實(注:黃平:《尋求生存:當代中國農村外出人口的社會學研究》,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45、69、107頁;譚深:《中國農村勞動力流動的性別差異》,中國農村勞動力流動國際研討會論文,北京,1996年6月,第3頁。),但對流出精英的去向并沒有數據解釋。表18中,受教育程度與回家鄉傾向是負相關關系,即與受教育水平低的人相比,受教育水平高的更傾向于留在城市。這當然與競爭力有關系,受過較好教育的人在城市里面的機會更多;同時,也與一些城市的教育淘汰政策相一致,比如,北京就用教育指標來篩選遷入定居人口。然而,農村精英流失的結果卻使農村的發展雪上加霜。
C.性別影響。上文已經證明,在流動距離方面,女性比男性流動得更遠一些。表18的數據又一次證據,那些流動得較遠的女性,比男性更傾向于留在城市。從一般印象看,女性比男性適應性更強;女性通過通婚,比男性向上流動率高。
D和E這兩項測量經濟因素的影響,都比較符合邏輯,即農民工家鄉和家人生活水平越高的,越傾向于回家鄉;在城市掙錢少的傾向于回去,掙錢多的傾向于不回去。
F和G兩項,反映出適應性和成功與否的問題。來北京時間越長的人,門路越寬廣,越能適應北京的環境,扎根越穩,越不傾向于回去。同樣,判斷自己在工作崗位或在競爭中能夠得到提升的人,有較強成功感的人,也更傾向于在流入地定居。
四、結論
本文目的是將我國的城鄉流動推拉模型與國際上的模型做出對比。本研究證明,雖然推拉因素在中國城鄉勞動力流動中所起的作用在某些方面與其他國家有相似之處,但是,中國城鄉勞動力流動卻具有不同于國際上多數國家的突出特征:
第一,在流動人口研究中,推拉理論模型是應用最為廣泛的理論模型。應用此理論模型分析中國的城鄉人口流動,可以看到,巨大的經濟驅動力是促使農民工大規模外出的主要動力。城鄉之間巨大的經濟差異和收入差異是人口向城市流動的最主要原因。將中國模型與國際模型做對比,雖然在農村失業人口、向城市傾斜政策以及影響流動距離的因素上有一些共同之處,但是,國際上的農村暴力現象、農村人口無控制增長、農民失去土地而流離失所等因素在中國的推拉模式中找不到相同點。
第二,與國際上相比,影響中國推拉的、最主要的不同之處是戶籍因素。戶籍制度是中國城鄉流動的最為突出的制度障礙,其阻力不只是對一般推力與拉力發生影響,它發揮作用的方式是使得推拉失去效力,從而使流動人口不再遵循一般的推拉規律。迄今為止,我國的戶籍改革雖然也推出幾項重要舉措,但是原有制度的慣性較強,戶籍使推拉失效的現象依然如故。
第三,推力和拉力之所以失去效力,是因為勞動力的流動和勞動者的心理都發生了變形。明明是推力,譬如,城市里面的排斥力量,農民工卻可以置之不理,依然涌入城市。所以,這種心理變形反過來也使推力和拉力發生變形。由此,本文提出了農民工的“生活預期”、“生活目標”、“心理定位”等概念來解釋農民工的此種心理變形。
第四,上述的所有方面,總結起來是農民工形成了特殊的“生命周期”,所謂生命周期就是一個人一生中形成的生活階段與生活模式。農民工的生命周期模式簡化起來是兩個階段:年輕時候外出打工掙錢,年齡大了以后回家鄉務農、務工或經商。在這里,推力和拉力本身并沒有發生變化,但流動者的生命周期卻發生變化,于是,產生了不同的行為結果。所謂生命周期發生變化,是指流出者的生活目標由在外打工掙錢轉變為回家鄉務農或經商。推力與拉力都只能在特定的生命周期階段中才能正常發揮作用,否則就會失效。
第五,不同生活目標、生活預期、心理定位和生命周期的形成,預示著流動人口勞動力隊伍自身已經分化,即分化為準備回鄉的農民工和不準備回鄉確定要在城市定居的農民工。由此形成了農民工的兩種生存策略,不準備定居的對于城市社區完全沒有認同感,完全脫離城市主體社會;準備定居的則積極與社區溝通,為定居打下基礎。
第六,本文進一步分析了影響兩種生存策略分化的因素。本研究發現,生存策略的形成受到諸如性別、教育程度、城市中的生活機會、地位上升的可能性等因素的影響。本研究發現,越是教育程度高的,越是女性,越是距離家鄉遠的,越是在家鄉時生活水平低的,越是來城市時間長的,越是在城市掙錢比家鄉掙錢高出倍數多的,越傾向于不回家鄉,形成以定居為生活目標的人群。反之,多數農民工形成的則是相反的生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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